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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打醒胡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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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打醒胡聖母

黑暗之中火光沖天,喊殺聲響徹四方。

回涼帶人殺了一陣又退了回來,身上好幾處血紅一片,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幾個副將看都不看回涼一眼,厲聲叫著口令:“向前!向前!”“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隊伍最前方的數百士卒拿著長矛挺進,而同一時間王彌的士卒拿著毛竹長矛大步前進。兩支刺猬一般的軍隊緩慢又堅定地走近,毛竹亂刺,長矛亂捅,不時可以看到有士卒慘叫著倒下。

有副將臉色看著己方的傷亡臉色鐵青,一字一句地道:“王八蛋!竟然被毛竹長矛壓制住了。”

毛竹長矛是胡問靜的看家本領,便宜又耐用,但是太過沈重,行軍不便,所以回涼帶來的兩千中央軍士卒幾乎沒有人配置毛竹長矛,普通的長矛遇到了王彌手中的毛竹長矛立刻吃了大虧,妥妥的被壓制住,唯一慶幸的是中央軍士卒都有鎧甲,而王彌的人能夠有一身幹凈完整的衣衫都是奢望,中央軍士卒的傷亡率就比較少,好些士卒仗著鎧甲不怕毛竹長矛一兩次捅刺,硬生生撞入毛竹長矛之中擊殺敵人,但王彌很快調整了陣型,毛竹長矛陣更加的密集和富有層次,不留任何死角和縫隙。

一個副將喝道:“放箭!”

幾十支(弩)箭射入了王彌軍中,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王彌軍士卒根本無處躲避,立刻中箭倒地,王彌軍士卒淒厲地慘叫,卻沒有因為同袍的戰死而崩潰,反而拿著同伴的屍體當盾牌,死戰不退。

回涼罵著:“真是見鬼了!”那些王彌的士卒哪來如此堅毅的戰鬥意志,在(弩)箭的射擊下竟然毫無崩潰的模樣。

兩支士卒撞在一起,再一次血肉橫飛。

“嗚~”夜色之下,遠處傳來的號角聲尤其的清楚。

回涼猛然回頭,臉上帶著驚喜:“煒千這麽快就到了?”她立刻下令:“立刻轉向與煒千的大軍匯合,弓(弩)手在前開路。”

密集的箭矢激射,王彌軍士卒慘叫著倒下,任由回涼軍士卒向某個方向突圍。

王彌望著遠處的火光,數千人向這裏靠近,一面旗幟在黑暗中揮舞著,看不清上面的旗號。一個女將騎著馬,帶領十餘騎四處沖殺。

王彌笑了:“這就是煒千?看來安陽和邯鄲的兩個大將都要折在這裏了。”他微笑著,看著黑暗中又是數千毛竹長矛兵湧了出來沖向煒千:“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真是絕妙啊。胡問靜的士卒死在了毛竹長矛之下這也算是天意了。”

王彌在巨鹿收攏了冀州數萬流民和百姓,擇其精銳組建了萬餘毛竹長矛軍卻一直深藏不露,就是為了等這一天。

“只要擊殺了煒千和回涼,司州東北部門戶洞開,我就可以直逼洛陽。”

王彌微笑著,若是劉曜想要與他搶奪洛陽,他正好趁此機會擊殺了劉曜。聽說劉曜一口氣發動了三萬匈奴騎兵,幾乎是將匈奴人的戰馬盡數帶了出來,很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只是這毛竹長矛是騎兵的天然克星,劉曜再厲害也不是他的對手。

遠處,煒千厲聲叫道:“(弩)箭準備!”

王彌大笑出聲,煒千真是激動啊,動不動就用(弩)箭,這份沈著比回涼差遠了。

王彌估算過回涼軍中的(弩)箭,大約有五十具(弩),區區五十具(弩)能有多少箭矢?王彌知道通常弓箭手隨身帶著一壺十二支箭矢,假設那些(弩)手攜帶數量翻倍,那也就去二十四支(弩)箭,回涼全軍不過1200支(弩)箭而已,煒千帶來的人數與回涼軍相近,同樣只有千餘支(弩)箭,又能射殺多少人?

王彌冷笑著,(弩)箭應該用在最關鍵的時刻,而不是隨意亂射。他只要熬過了千餘支箭矢的亂射之後就能輕易擊殺了同樣沒有毛竹長矛的煒千部士卒,回涼部士卒見援兵全軍覆沒,必然崩潰,煒千和回涼多半會死在亂軍之中。

“嗖,嗖,嗖!”

箭矢亂飛,圍攻煒千的王彌軍士卒立刻倒下了一片。

王彌陡然瞳孔收縮,失聲道:“為何有這麽多(弩)箭?”一眼看去煒千部至少亮出了千餘具(弩)。

“殺!”王彌軍士卒厲聲叫著,舉著屍體再次進攻。

煒千毫不猶豫地厲聲道:“再射!”

箭矢如雨,又是數百王彌軍士卒倒下,到處都是中了箭矢後的慘叫聲。

煒千毫不猶豫地下令:“向前二十步,再射!”

數千士卒大步向前二十步,厲聲叫道:“必勝!必勝!必勝!”箭矢激射,又是數百王彌軍士卒倒下。

其餘圍攻煒千的王彌軍士卒立刻畏懼了,再也沒了悍不畏死的狠勁。

煒千厲聲道:“向前五十步,再射!”

數千士卒大聲叫著:“向前!向前!一直向前!”邁著整齊的步伐大步向前。

王彌看著像墻壁一般整齊,平舉著(弩)箭的士卒,只覺背後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失誤了,沒想到煒千竟然帶來了大量的(弩)箭。

他看著已經開始逃竄的士卒,無奈地下令:“撤退。”

鑼鼓聲中,王彌的士卒開始撤退,好些士卒扔下了沈重的毛竹長矛拼命地跑。

回涼臉色鐵青,厲聲道:“追上去!”幾個副將看著王彌在數千士卒的簇擁下緩緩退卻,急忙阻止:“不可!那賊人頭目敗而不亂,不可輕敵。”若是在黑暗之中亂了陣型,走散了士卒,搞不好要翻車。

回涼搖頭:“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她到現在都沒搞明白對面的敵人是誰,無論如何要擊殺了對方。

遠處,煒千部士卒吹響了號角,同樣是下達了追擊的命令。

回涼大笑:“我回涼難道就沒有煒千勇敢嗎?傳令,全軍追殺!”

黑暗之中,殺聲震天。

……

璽蘇盯著南方的天空,那裏被火光照亮了一片,白癡都知道一定是回涼的大軍被敵軍圍困住了,是避開那一片繞路逃回司州,還是帶著剛剛擊潰了數千胡人流民軍,又興奮又疲憊的百姓跳入包圍回涼的陷阱送死?

璽蘇厲聲下令:“全軍立刻做飯,半個時辰之後出發與回涼將軍匯合。”

幾個信都的農民仗著剛殺了幾個胡人,勇氣爆棚,殺氣沖天,大罵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命令老子?老子要回信都,誰敢擋著老子,老子就殺了誰!”幾人揮舞著手中的刀劍棍棒,肆意地打量著璽蘇,這個女將領耀武揚威還不是因為殺過人嗎?他們現在也殺過人了,也是萬人敵了,誰怕了誰?一句話,想要讓他們繼續聽話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們人多,大家團結起來反抗官兵,官兵又能怎麽樣?

千餘信都農民都站了起來,跟隨在那幾個帶頭的農民背後大聲地鼓噪著。官府也是怕人多的,所謂法不責眾,只要他們一齊鬧事,手中又有家夥,哪個官老爺敢不聽?有好些百姓大聲地給其餘百姓打氣:“官逼民反啊,那些官老爺敢動手,我們就砍了他們!”有百姓假惺惺地叫著:“大家好合好散,莫要傷了和氣,我們只要帶走所有的糧食就行,其他就不計較了。”“對,這些糧食都是我們的!”

千餘信都百姓充滿自信地叫著,下一秒,百餘道人影沖進了人群之中,人頭飛起,鮮血四濺。

片刻後,千餘百姓驚恐地擠在一起,看著身邊血粼粼的百餘具屍體,那些敢於叫嚷造反、糧食是我們的等等的人盡數被殺了。百餘個騎兵淡淡地甩掉刀劍上的鮮血,嘻嘻哈哈地完全沒有當回事。

璽蘇腳下踩著一個帶頭的百姓的胸膛,冷笑著:“官逼民反?砍死了我們?”她笑了,一劍斬下了那個帶頭者的腦袋,然後一腳飛踢,人頭遠遠地飛了出去。

“敢於反抗官府者,殺無赦!”璽蘇冷冷地看著千餘信都百姓,心中充滿了一股奇怪的感情,分不清是對自己的憎恨還是對這些百姓的憤怒。

千餘信都百姓驚恐又悲傷地哭泣著,因為殺了一些胡人流民鼓起的勇氣消失殆盡,看璽蘇等士卒的眼神又是那慣常的畏懼和諂媚。

璽蘇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再一次道:“生火做飯,半個時辰之後與回涼將軍匯合。”

千餘信都百姓一邊哽咽著,一邊顫抖著生火做飯,努力地不去看地上的屍體,縱然是那些屍體的家人也被其餘人扯開不讓他們伏屍痛哭,官老爺沒有殺了他們所有人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誰敢去挑戰官老爺的底線?

半個時辰之後,璽蘇率領千餘人驅趕著糧車向回涼處靠近,走出沒有多遠就見無數人向這裏狂奔。

璽蘇厲聲道:“圍攏馬車,準備作戰!”

那些人見了這裏的火光,看清了璽蘇等人的旗號服裝,齊聲尖叫:“是胡問靜的人!”倉皇地繞過了運糧隊進入了樹林深處。漆黑的樹林之中只見人影重重,不時有人摔倒慘叫,然後又飛快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遠處跑去。

又過了片刻,數十個司州的士卒趕到,見了璽蘇立刻大喜:“你們沒事就好,回涼和煒千將軍正在追殺潰兵。”

璽蘇笑了:“來人,生火做飯!”

數十個司州士卒大喜:“我都快餓死了。”

……

劉曜追著馬蹄印終於找到了河邊,看著河岸上燃燒著大火,至少數千具屍體在熊熊的火焰中或燃燒著,或化為灰燼。有一些屍體還沒有燒焦,依稀可以看出是一(絲)不(掛)的漢女屍體。

有匈奴將領打量著痕跡,道:“這些屍體是上游沖下來的,至少有五六千具,堆積在河中水淺處,有人費力將屍體拖上了岸。”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多半就是胡問靜做的。

劉曜冷笑著:“果然是婦人之仁,胡問靜必然死無葬生之地。”

其餘匈奴將領也是用力點頭微笑,胡問靜明明已經全身無力了,不抓緊時間休息卻反而打撈數千具屍體,堆積焚燒,這是怕這些漢女屍體被他們吃了?不過是屍體而已,至於費力氣嗎?真是愚蠢

至極。

有匈奴將領看著大火中部分尚未燒焦的屍體,道:“以火勢判斷,胡問靜並沒有離開多遠,我等來得及追上去。”另一個匈奴將領笑道:“胡問靜不過百餘人,卻要費力在河水之中打撈數千具屍體,只怕現在舉起刀子的力氣都沒有了,萬萬不能錯過了這次機會。”

有將領看著地上的馬蹄印,笑道:“胡問靜渡河了,真是蠢貨,以為渡河就能沒了腳印甩掉了追兵?”

劉曜大笑,厲聲道:“全軍出發!”兩萬餘匈奴大軍呼嘯而出,渡過了淺淺的河水,向北而去。

有匈奴士卒大聲地叫著:“殺了胡問靜!”好些人大聲附和,擊殺魔鬼一般的胡問靜就是遵循長生天的意志斬妖除魔,長生天一定會對參與的每一個人賜予福報的。

有匈奴士卒一邊上馬,一邊惋惜地回頭看那大火中的數千具屍體,長長地嘆息:“多好的兩腳羊肉啊,怎麽就這麽浪費了呢。”四周好些匈奴士卒重重地搖頭,連夜追殺之下早已饑渴無比,能夠吃鮮嫩的兩腳羊肉簡直是人間至高享受,偏偏就這麽浪費了。

到底是羯人還是鮮卑人第一個開始稱呼漢人兩腳羊,開始吃兩腳羊肉?誰知道呢,反正吃兩腳羊肉幾乎是所有胡人都知道的美餐。

有匈奴士卒死死地盯著火焰中雪白的女子身體,若是這些漢人女子活著多好,他可以舒服一次再殺了吃肉。

兩萬匈奴騎兵疾馳而去,不時有人叫著:“最好前面有漢人的城池或者鄉村,我們立刻就有肉吃了。”

大河的南邊另一個方向,胡問靜看著劉曜帶著兩萬匈奴騎兵渡河向北而去,淡淡地冷笑,胡人的腦子也就這麽一點了。

“我們回司州。”胡問靜輕輕地道。

姚青鋒用力點頭:“是,老大。”她的身體很疲憊,可眼中卻神采飛揚。不是因為甩掉了追兵,也不是因為能夠活下去,更不是因為成功地讓那八千女子能夠在死後保住了血肉,而是因為她又一次看到了曾經的囂張跋扈心狠手辣的老大。

姚青鋒微笑著,縱馬跟隨在胡問靜的背後,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老大了?好像是成了陛下之後就沒有看到了,真是很久了。

……

十幾日後,司州邯鄲城。

賈南風匆匆趕到,見城中到處都是士卒,至少有萬餘人,心中定了幾分,等到了府衙前,見文鴦風塵仆仆正在與人交談,心中更加定了。

司馬女彥第一個跳下馬車,在府衙的門口就大聲地叫著:“問竹姐姐,問竹姐姐!”

小問竹從內堂跑了出來,驚喜地叫:“女彥!”

司馬女彥圍著小問竹仔細地看,松了口氣:“我娘親說你們中了胡人的埋伏,可能少了胳膊少了腿,嚇死我了。”

小問竹用力地揮手:“怎麽可能,我姐姐可厲害了!”

賈南風抱起小問竹仔細看了一圈,沒看到衣服內有繃帶鼓起,這才真的松了口氣,道:“問竹,你那白癡姐姐呢?”小問竹看賈南風氣勢洶洶,小心翼翼地道:“我姐姐出去玩了。”

賈南風在小問竹腦袋上彈了一手指,道:“在這裏玩,不要亂跑。”轉身看幾個宮女,幾個宮女會意,扯著小問竹和司馬女彥去花園玩耍。

賈南風帶著一群宮女大步進了大堂,大堂內唯有一張被從地面堆到房頂的公文書籍埋葬的案幾,沒看見胡問靜,轉身就要去後堂,忽然一怔,停住了腳步,冷笑一聲,伸出了右手,立刻有一個宮女將某件物品塞到了她的手中。

小問竹從門外悄悄探出了腦袋,一瞅那物品,臉色立刻大變,司馬女彥從小問竹背後探頭一看,也是大驚失色。

賈南風手持那物品,緩緩地走向那張堆滿了公文書籍的案幾,臉上露出了獰笑。

小問竹忍不住大叫:“姐姐,快逃!”

賈南風冷笑,道:“逃?”手中那物品惡狠狠地劈在了案幾上,案幾發出巨大的沈悶的轟響。胡問靜在案幾下慘叫:“啊啊啊!”

賈南風獰笑著:“你往哪裏逃!”又是惡狠狠地劈落在案幾上,發出巨響。

“出來!你出來!”

案幾下,胡問靜堅決不出來:“護駕!快來護駕!”

小問竹捂住了嘴,好可怕。

司馬女彥睜大了眼睛,我娘親好厲害。

回涼煒千姚青鋒等人都進了大堂,死死地盯著蜷縮在案幾下的胡問靜,以及拿著高粱掃帚狠狠地砸案幾的賈南風,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文鴦帶著幾個將領站在大堂外尷尬無比,是看見好還是沒看見好?

回涼使勁地瞅煒千,快去護駕!

煒千擡頭看天,以為我傻?她轉頭瞪姚青鋒,論職務,你更像是禁衛軍,屬於皇帝的嫡系的嫡系的嫡系,還不快去護駕?

姚青鋒怒了,我是騎兵將領,怎麽就是禁衛軍了?但所有人都看著她,她只能硬著頭皮對賈南風勸道:“這麽做好像不太好……有損帝皇威嚴……不如大家退一步……和氣生財……”

賈南風怒視姚青鋒,又是一掃帚砸在了案幾上,厲聲道:“若是再不教訓她,遲早害死了所有人!”

姚青鋒立馬退縮了,回涼等人怒視姚青鋒,怎麽這麽快就萎了?姚青鋒心安理得,我已經盡力了,奈何敵人太兇殘,瞧老大都躲著不敢出來,我怎麽可能攔得住?

掃帚又一次重重地砸在了案幾上,賈南風怒喝道:“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是老天爺嗎?你以為所有人看到你都會跪下三呼萬歲,都會崇拜地看著你?區區兩百人就敢去信都,竟然還敢分兵一半追殺石勒!”

賈南風越想越氣,又是一掃帚砸在了案幾上,高粱碎末和灰塵亂飛。

“你以為胡人都沒有腦子?你以為你的敵人都沒有腦子?你以為天下只有你一個人是英雄?”

掃帚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了案幾上,密集如擂鼓。

賈南風怒喝道:“難道你以為天下胡人總共只有九十九個人?難道你以為所有的胡人見了你就會磕頭投降?難道你以為你是聖人再世,神光護體,刀槍不入?”

“你就是汙妖王,刀槍不入,你也要想想小問竹!”

“帶著小問竹冒險遠赴數百裏殺敵,你是不是想要害死小問竹?是不是想要害死跟隨你的將士?”

賈南風用力地砸案幾,案幾下胡問靜捂著耳朵抱著腦袋縮成一團,絲毫不敢還嘴和反抗。

賈南風雙目如火,厲聲道:“你少年成名,白手起家,數年之間從無到有,從乞丐到了皇帝,從一無所有到擁有一切,如此神速地崛起世上罕有,自古以來只怕唯有漢光武帝劉秀比你更加地神速,嘿嘿!自古以來成為帝皇者第二神速之人!真是了不起啊,真是天地之子啊,真是天意護體啊!”

掃帚惡狠狠地在案幾上亂打,砰砰聲不絕。

小問竹使勁地看著案幾,案幾不會被打斷了吧?

賈南風厲聲道:“你狂妄了!你以為自己有天意在身,是真命天子,所向披靡,你沒有了以前的小心謹慎,你竟然以為自己可以以一敵萬了!”

“區區百餘騎就敢沖向三萬餘胡騎,你以為你是誰?”

“甘寧甘興霸可以百騎劫魏營而不死一人,所以你可以百騎殺入三萬騎中而毫發無傷?”

“張遼張文遠可以八百騎破孫權十萬大軍,所以你可以橫掃天下所向披靡?”

“文鴦文次騫率十幾騎大破司馬師,又單槍匹馬沖入數千騎中斬殺百餘人,如是反覆六七次,縱然數千騎不敢靠近文鴦半步,你比文鴦年輕,文鴦是你的下屬,所以你也可以百餘騎破三萬胡騎,如是六七次,胡騎不敢近?”

文鴦板著臉,這個時候被拿出來做比較真是讓人尷尬到了極點啊。

賈南風怒喝道:“你以為你曾數次帶領五百精銳鐵騎橫掃十萬烏合之眾,所以你的腦門上就寫著敵人退避天下無敵不傷不死了?”

賈南風厲聲道:“甘寧是逼於無奈,不如此不能在孫權軍中站穩腳跟;張遼是形勢所逼,不能破十萬大軍死無葬生之地;文鴦是無從選擇,不破司馬師大軍立刻全家被砍下人頭。”

“他們可曾重覆輝煌?他們可曾屢次帶著百餘騎面對數萬人?”

“歷史上百騎沖鋒陷陣毫發無傷的猛將多得是,可幾人反覆百餘騎沖鋒陷陣了?”

“一次冒險不死是僥幸,是祖墳冒煙,屢次冒險哪有不翻車的道理?常在河邊走,豈能不濕鞋。如此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賈南風奮力砸案幾:“大業未成,你還謹慎小心,言語之中看似猖狂,其實絕不冒任何危險,大軍衛護之下從並州到洛陽竟然每日只敢前進十裏地。如今大業初成,你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其餘人都是廢物了?五百人遠去信都刺殺殷浩,帶大量糧食而歸,如此冒險的事情我沒好意思罵你,你竟然還敢重覆第二次,還敢變本加厲,人數減半,兩百人就敢去信都刺殺石勒了,竟然還帶百餘人追殺到了衡水,竟然命令百餘人帶著無數的糧食返回司州!”

“你的心中是不是石勒、劉曜、王彌、司馬越、瑯琊王氏、冀州門閥統統都是你的棋子,你不讓他們動,他們就一動不動?”

“你的心中是不是石勒、劉曜、王彌、司馬越、瑯琊王氏、冀州門閥的唯一作用就是被你以少敵眾,裝逼打臉,顯示你的無敵和高手寂寞?”

“你以為你武功蓋世,天下無敵,十萬大軍如同野狗,三萬胡騎不過是豬羊了?”

“你能夠數次橫掃天下是因為你運氣好!”

“你有甲胄!你有精銳高手!五百騎個個武藝高強都是百人敵,整個荊州都再也找不出更能打的!你的對手都是沒有甲胄、武器簡陋到只有柴火棍的流民、賊人、佃農、仆役,饑寒交迫,骨瘦如柴,毫無鬥志。”

“你這也叫軍神?也叫名將?也叫無敵?”

“你的好運氣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

胡問靜躲在案幾下一聲不吭,任由灰塵飛舞,案

幾巨響。

賈南風繼續大罵:“暴發戶!你就是一個暴發戶!”

“你以前看穿了天下人心,知道人心皆惡,從不對百姓抱有希望,你用刀劍教化荊州百姓什麽是對錯,而不是四書五經道德禮儀。”

“你對敵人兇殘無比,抓住一切機會打擊敵人,哪怕要冒險也敢於賭博,絕不讓敵人有機會崛起。所以你屢次用五百騎擊破天下門閥十萬烏合之眾。”

“你把跟隨你的下屬當做親人,絕不讓拋棄跟隨你的人,縱然進入關中身陷重圍也不放棄。”

“你知道人心不可靠,從來不體現你的純潔善良淳樸真誠仁慈,救荊州流民於災荒,荊州流民視你為貪官;救司、豫百姓於饑寒,司、豫百姓視你為酷吏;救武威百姓於血火,武威百姓視你為寇仇;救關中百姓於刀俎,關中百姓視你為惡鬼。”

“你何曾在意過?”

“汙妖王胡問靜何時需要他人評定你的人生了?”

“縱然遺臭萬年你又何曾在意?”

“汙妖王不是好人,汙妖王殺人如麻,汙妖王無視道德民心,不論百姓如何,不論民心如何,你就是黑得不能再黑,渾身散發著惡臭的汙妖王!”

“汙妖王就是汙妖王!”

賈南風用力砸著案幾,神情猙獰:“可是你現在竟然想要做好人了!”

“你竟然想要體諒百姓,休養生息,種地發展,與敵人和諧共處,坐看敵人壯大。”

“你竟然想要用仁德,用美名招攬天下流民了!”

“你竟然想著胡人也是人,漢人也是人,種地的胡人就是好人了!”

“你竟然想著珍惜普通士卒的性命,重視百姓的飯桌,不願意百姓重新回到每天只有一碗野菜粥的生活了。”

“你竟然想著利用司馬越瑯琊王氏冀州門閥對付胡人了!”

“你竟然想著兵不血刃,用糧食,用饑荒,用內訌,卞莊刺虎,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了!”

賈南風奮力砸案幾,又不解恨,拿起一份份公文用力地扔:“你也配做好人嗎?你也配軟弱嗎?你也配善良嗎?你也配宅鬥嗎?你也配做聖人嗎?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長著一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臉嗎?”

“你以為你得天下的速度自古以來第二人,唯有召喚隕石的劉秀可以與你一爭長短?”

“你統一天下了嗎?沒有!天下三分,你只得了其二!”

“曹操有赤壁之敗,你也想要大敗特敗,死傷無數嗎?”

“你竟然還帶著小問竹!你個混賬!”

賈南風推倒一疊比人還高的公文書籍,厲聲道:“你看清你自己啊!你哪裏是橫掃六合的英雄了,你是謀朝篡位的權臣啊!”

“司州可有經歷血戰?豫州可有經歷血戰?冀州、並州、揚州、關中可有豪傑四起,不死不休,十室九空,反覆廝殺爭奪一座城池?”

“大縉幾十萬中央軍精銳可有與你血戰數年,流血漂櫓?”

“不曾!都不曾!你幾乎是傳檄而定天下!”

“為什麽你能夠在幾年之內沒有經歷幾次大戰就傳檄得了天下?為什麽但凡有反抗的官員被你殺了,這百姓就投降了?為什麽天下豪傑沒有四起,任由你統治萬民?”

“因為你胡問靜不是血戰得天下的劉邦,你是權臣陰謀篡位啊!”

“你只是比司馬懿司馬炎篡位的難度高上了一點點!比曹操差遠了!”

“天下官員投降、反抗,是因為站隊不同。”

“天下百姓投降、反抗,是因為想要安定。”

“天下自漢末而來百餘年征戰不休,帝皇更疊,死傷無數,白骨盈野,人心思定,誰在意皇帝是英雄還是權臣,是殺伐定天下,是陰謀奪天下。”

“你只是順應天時,僥幸取了天下而已!”

“你哪來的天意在身,哪來的德高望重,哪來的百姓簞食壺漿,哪來的敵將望風而降?”

“你清醒一點!”

“你可以因為你的狂妄而死,你不要拖著小問竹一起死!不要拖著一群忠臣良將一起死!”檸檬小說

回涼姚青鋒等人眼觀鼻,鼻觀心,第一次對賈南風真心得佩服,說得真是太對了,他們早就覺得胡問靜變了許多,又是聖母,又是狂妄,又是愚蠢,只是沒好意思或者沒有膽子指責而已。眾人激動地握緊了拳頭,崇拜地看著賈南風,本朝第一諍臣非賈南風莫屬!

賈南風奮力地打砸案幾,高粱掃帚斷折無數,碎末在空中亂飛。

一道陽光從屋外射了進來,照射在案幾前,灰塵在陽光中亂舞,賈南風的身上散發著一層光輝,幾乎刺瞎了回涼等人的眼睛。

回涼低聲道:“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

祂迷認真地道:“賈南風是個好人。”

璽蘇用力點頭,以後再也不會鄙夷賈南風只會宅鬥了。

文鴦悄悄點頭,胡問靜能夠得天下是因為身邊有一群不錯的手下,文死諫,武死戰,胡問靜有國士如此,焉能不勝?

賈南風扔下了手中的高粱掃帚,轉身抱緊了小問竹和司馬女彥,放聲大哭:“若是你死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該怎麽辦?”

回涼祂迷璽蘇死死地盯著賈南風,你再說一遍?

煒千涼涼地道:“好一個鐵骨錚錚。”

姚青鋒張大了嘴:“皇後娘娘!”

回涼等人看著緊緊摟著小問竹和司馬女彥哭喊的賈南風,只覺這“皇後娘娘”四個字意味深長極了。

文鴦慢慢地向後一寸一寸地挪動,真是不該來啊。

胡問靜慢慢地從案幾下鉆了出來,緩緩地走向賈南風。

回涼睜大了眼睛,難道下一刻就是胡問靜從背後環抱賈南風,溫柔地道,“放心,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世上受苦的。”再下一刻,胡問靜的手輕輕地挑著賈南風下巴,看著賈南風閃爍著淚光的眼睛,重重地吻了下去?

回涼興奮了!以後要不要改行寫百合?

無數人詭異的目光之中,胡問靜走到了賈南風的身後,咳嗽一聲,諂媚地笑:“我這不是知錯能改了嗎?”她指著大堂外的文鴦,道:“瞧,我把文鴦也調過來了!胡某要發動百萬大軍橫掃天下!管忒麽的農耕不農耕,糧食不糧食,胡某先統一了天下,大不了所有人一起喝野菜粥!”

賈南風冷冷地轉頭看胡問靜:“百萬大軍?”

胡問靜眨眼:“百萬是多了一些,形容詞而已,略微誇張了一些,總數不可能有這麽多,我哪有這麽多士卒?其實是十萬……十萬也是誇張了些……其實是五萬……好吧,五萬也沒有,其實就是一萬中央軍精銳!真正的精銳!胡某想過了,什麽毛竹長矛,什麽騎兵,胡某統統不需要,胡某就用五千強(弩)橫掃天下,管敵人是胡人是漢人,是騎兵是長矛兵,見了敵人就射射射!胡某以後就帶上幾百萬支(弩)箭橫掃天下,看誰擋得住萬箭齊發。”

煒千得意地看其餘人,這是我想出來的戰術,牛逼吧?

賈南風認真地盯著胡問靜:“你已經是皇帝了,要以國家為重,要考慮小問竹,不能再任性了,要穩重,要看清你自己的定位,你是做不了好人,做不了仁慈善良純潔小仙女的,老老實實做個很有前途的暴君吧。”

回涼在心中給賈南風補足臺詞:“我和女兒在家中等你回來。”

胡問靜用力點頭,大力擦汗,道:“來人,傳聖旨給荀勖,朕已經清醒了,用不著大老遠給賈南風寫信了。”

賈南風板著臉:“今日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語都是我賈南風的主意,與他人無關。”

胡問靜斜眼瞅她:“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若是能看得這麽透徹,胡某就要給你請禦醫了。”

賈南風怒視胡問靜,我記住了!扯著小問竹和司馬女彥道:“我們去玩,不要理她。”

胡問靜等賈南風走遠,這才嘆氣道:“暴君果然不是普通人能當的啊。”身為暴君最大的問題就是沒人敢於勸諫,她開始發飄,開始想要做聖母,開始幻想著百姓簞食壺漿,各個勢力大義凜然地與胡人血戰的時候,智者如荀勖馮紞,近臣如姚青鋒回涼等真的看不出來?一個人言行前後不符,呈現暴發戶心態,盲目樂觀自信,以為天下圍著自己轉的時候只有自己才看不出來,其餘人早八百年就發現了。只不過胡問靜作為暴君的戾氣太重,人有執拗或者說冥頑不靈,荀勖馮紞等人思前顧後,不敢勸諫,姚青鋒回涼等人帶著崇拜和親近的眼神看胡問靜,不願意指責她,希望胡問靜早點迷途知返回歸本性。

胡問靜嘆了口氣,道:“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於臣,皆以美於徐公。今齊地方千裏,百二十城,宮婦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內莫不有求於王:由此觀之,王之蔽甚矣。”【註1】

“來人,傳旨天下,賈南風拿著掃帚打朕,一心為國,賞賜黃金千兩。”

“傳旨天下,各府衙建立‘譏君’箱,任由百姓官員投信譏笑諷刺諫言於朕,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大堂中眾人微笑,胡問靜這皇帝氣量還是不錯的,被賈南風打得像條狗都不計較。不過賈南風身份特殊,別人敢這麽做早就被胡問靜砍死了。

胡問靜站在大堂之中,忽然猖狂大笑:“朕是殺人狂,真是暴君,朕是變態,朕是汙妖王,朕心中沒有一絲的仁慈和善良!”

“來人,傳旨冀州、幽州、並州,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

胡問靜大笑:“十日後朕要率領一萬中央軍精銳出戰胡人,所過之處所有漢人子民要麽成為朕的士卒戰死在殺胡人的道路上,要麽就被朕殺了,吊在樹上示眾,沒有第三種選擇!”

“城池?村莊?種地?糧食?朕統統不在意!朕要在三個月內掃平冀州幽州並州的所有胡人和敵人!”

“傳旨司馬越,司馬柬,瑯琊王氏,要麽投降,要麽就被朕屠城,少廢話,朕趕時間!”

旨意傳開,天下震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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